勒内·吉拉尔(法语:René Girard,1923年12月25日—2015年11月4日),生于法国阿维尼翁,逝于美国加州斯坦福。吉拉尔是法国人类学家和哲学家,法兰西学术院院士(2005年3月17日,37号交椅),「模仿欲望理论」创始人。他的研究兴趣和影响力极其广泛,在文学批评、批判理论、人类学、神学、心理学、神话学、社会学、经济学、文化研究和哲学都有成就。
模仿欲望
Meme 的传播,底层动力就是人类的模仿欲望。
今天的消费者购买商品,更多不是因为商品的使用价值,而是为了某种商品美学付费。广告营销从业者的工作,就是为消费者找到购买商品的理由。
这其实是个论证题。
论点是「买它!」
营销专家帮消费者找到买它的前提,一个漂亮的具备传播性的隐喻。
说到隐喻,不由想到,把比特币比作数字黄金,莱特币比作数字白银。「比特金,莱特银。」天才的隐喻。
就如同清晰思考的能力一样,想要( wanting )并不是我们与生具来的能力。它是必须有意识练习才能得到的自由。
吉拉尔所说的欲望,并不是对食物、性、住所或安全的驱动力。这些事物一个比较好的说法是「需求」或「需要」( need ),是我们与生具来的生理层面。生物需求不倚赖模仿。如果我在沙漠中快渴死了,我不用任何人告诉我说我要喝水。
//人类,最底下两层是 need (需求)——生理需求和安全。在此之上,是一个模仿欲望驱动的,没有稳定层级的 want (想要)
吉拉尔认为,所有真正的欲望(在本能之后的那些欲望)都是形而上的。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比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要难得多。」
//我连自己需要的都还没满足。却一直在思考,想要什么。
吉拉尔在同一本书中写道:「在我看来,愈来愈多现代个人主义都拚命否认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每个人都透过模仿欲望,试图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同伴身上,我们自称爱他,但更多时候却是鄙视他。」这些微小的人际冲突是一个不稳定的微宇宙,威胁到整个世界。而在世界之前,还有家庭、城市、机构。
屈从于自身的模仿欲望,就像浮士德式的交易。它将使我们陷入竞争。无法使我们真正得满足。
模仿欲望像膝跳反射。
//保持一种觉知,似乎是清醒活着的根本。不被简单欲望诱惑,抵抗社会膝跳反射的能力。不从众。打破这座看不见的牢笼,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
//天地:自然选择;众生:模仿欲望;自己:无我,行所当行,止所当止
榜样
欲望来自榜样。
人透过这些榜样进行一种秘密而复杂的模仿,吉拉尔称之为「mimesis」,这个字来自希腊「mimeshai」(意思就是模仿)。
榜样是重力的中心,我们的社会生活围绕着这些重力中心运转。现在理解这一点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更为重要。
//不就是社交媒体上的 KOL 么
//观察社交媒体上的强大榜样在干什么,模仿欲望的重力就砸向哪里。比如抓取 Crypto 领域的榜样,就能抓住这个领域的潮流。
//榜样的重力就是阻力最小之路
//模仿欲望,会带来竞争和内卷。所以会有 okr、kpi,会有垄断。
由于现代人无法了解除自己以外发生了什么事,而既然他无法理解所有的一切,倘若真的没有人指引迷津,他便会迷失在像我们这样广阔与技术复杂的世界里。吉拉尔在他的书《从地底下复活》( Resurrection from the Underground )中提到。
「当然,他不再依赖牧师与哲学家,但事实上,他绝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依赖他人。
而这些人又是谁?他们是专家。」吉拉尔继续说,「这些在需要辛勤投入的无数领域里比我们更有能力的人。」
专家是帮忙传递欲望的人,他们告诉我们什么值得想要、什么不值得。
//专家崇拜。小红书、抖音等等。这也意味着权力的转移。知识成为力量的一极。
「现代世界是专家的世界。」吉拉尔写道,「只有他们知道该做什么。一切取决于选择对的专家。」如果我的朋友比我更懂全球事务、城市居民的日常、文化或设计,那是因为他订阅《 Monocle 》杂志。如果有人对于科技在我们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有更好的见解,那是因为他们听了对的播客节目〔顺道推荐,曼努许.佐莫蒂( Manoush Zomorodi )的《给自己的笔记》( Note to Self )。你的厨艺如何?我推荐莎敏·诺斯拉特( Samin Nosrat )。
对于新榜样的需求大到我们需要在不属于他们的地方,插入欲望的传递者,如美国商务实境竞赛节目《创智赢家》( Shark Tank )是由专家决定一间企业是否有价值,而不是市场。我们都是榜样成瘾者。而现在,我们倾向选择专家做为自己的榜样。
//可以找个边缘小众领域,成为榜样。垄断。在此成为他们模仿欲望的对象。
//同样的,当你寻找榜样时,要找跟自己不再同个赛道的人。彼此独立,互不竞争。
偶尔解构一个人的权威背后的层层模仿,认真思考我们一开始是如何选择知识的来源,这样做是好事。我们或许会发现,通往我们最钟爱的专家的路,其实是由模仿的影响力所铺成的。
//寻找经得起模仿的智慧来源。凭什么这个人是值得我模仿的专家?像阳志平,把无数的智者打架,留下最后的赢家。
专家在我们的社会上扮演着愈来愈重要的角色。但是造就专家的是什么?学位?线上播客节目?愈来愈多的专家以模仿加冕,就跟时尚一样。
因为人们对于文化的价值,甚至是对于科学本身的价值(想像一下气候变迁的争辩),共识愈来愈少,人们寻求「专家」的协助,而他们的专业其实是模仿验证的产物。关键在于穿透模仿,找到较不受模仿影响的知识来源。找到可以经得起时间测试的来源。提防那些自称及群众口中的专家们。
在硬科学领域(如物理、数学,化学),透过模仿选择专家的可能性比较小,因为人们必须展现他们的工作成果。但是,人们可以轻易在一夜之间成为「生产力」专家,只因为他们在对的地方发表。科学主义愚弄人们,因为它就是种伪装成科学的模仿游戏。
关键在于谨慎选择我们的知识来源,如此我们才能直指真实,不管有多少人想相信它。这表示我们自己就要做足功课。
不论是情感、问题或是才能,指名事物能让我们拥有更多控制权。对于榜样也是如此。
谁是你工作上的榜样?谁是家里的榜样?是谁影响你的购物决定、职涯选择,或是你的政治立场?
有些榜样很容易指名。我们通常把他们视为「模范」,是我们视为楷模的人或团体,就是那些我们想要见贤思齐的对象。
较难指名的榜样是来自于我们内心世界、可能塑造敌对或不健康行为的人──他们是我们不自知地围绕着他们转的人,左右着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将在第二章探讨这类较少被承认的榜样,因为他们已经主宰我们的世界。找出他们的一个方法就是:认真想想你最不想要看到他们成功的那些人。”
不同的社交距离如何影响我们的欲望;也就是说,那些跟我们社交距离遥远的人(名人、小说中的虚构人物、历史人物,甚至是我们的老板)以及那些跟我们距离近的人(同事、朋友,透过社群媒体连结的网友、邻居,或者我们在派对里认识的人),对我们的欲望所造成的影响是不同的。
//大部分人都只在模仿周遭世界。远距离的人,我们无法在相同基础上与他们直接竞争。吉拉尔将这些人称为“欲望的外部传递者”。因为没有冲突威胁,人们通常自由且开放的模仿他们。近距离的人,直接在我们的世界内部传递信号,「欲望的内部传递者」。想要的东西相同,于是有威胁性。这很危险。互联网时代,后者的范围越来越大。
外部传递者有可能带来正向模仿。内部传递者,负面模仿是常态。
不被采信的真相往往比谎言更危险。这里的谎言就是:我想要什么,完全操之在己,不受他人影响,我自己就是决定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的至尊君王。而真相就是,我的欲望是以他人为传递媒介的衍生物,我只是欲望生态系里的一部分,而这个生态系比我所能理解的还要广大。
独立的欲望是一个谎言,相信这个谎言只是自欺。
事实证明,我们想要什么,其重要性远远超过我们所知。
由于缺乏正规训练,又需要快速阅读,他开始寻找文本中的模式。他发现一些令人费解的东西,似乎都出现在几乎所有史上最引人入胜的小说里:这些小说中的人物都倚赖其他人物告诉他们,什么是值得想要的东西。他们不会自发地渴望任何东西。相反地,他们的欲望是透过与其他角色互动而形成──这些角色改变他们的目标及行为,而最重要的是,改变他们的欲望。
吉拉尔讲授的小说不是以情节导向或人物导向为主,而是欲望导向。角色的行为反映他们的欲望,而这些欲望是在与他人的欲望关系中形塑而成。故事情节则是根据处于模仿关系的各方以及各方欲望的交互作用和发展而开展。
在吉拉尔所讲授所有的作品里,欲望总是包括一个模仿者与一个榜样(model)。其他读者没有注意到这点,或者是忽略这点,因为他们忽略了这种普遍主题的可能性。
吉拉尔之所以能够看出这种模式,是因为他的本科与这个主题有距离,再加上他敏锐的才智。伟大小说中的人物是如此写实,因为他们想要事物的方式和我们一样──不是出于自发,不是出于真实欲望的内室,不是随机,而是透过模仿别人:模仿他们的秘密榜样。
替罪羊机制
欲望在人类社会中,从混乱走向秩序的方式,替罪羊机制
吉拉尔看到,数千年来,人类在模仿危机中都有一种特定的自我保护方式:他们因模仿聚集在一起,针对一个人或一个群体,然后将其驱逐或消灭。这个仪式具有团结他们的效果,同时也为他们的暴力提供安全的出口。他们想要保护自己免于受他们所想要事物的伤害(他们的模仿欲望让他们彼此发生冲突),方法是把击败对手的欲望导向一个固定点:可以代表他们所有敌人的某个人。一个无法反抗的人。一个替罪羊。
吉拉尔在他的历史研究中发现,人类一次又一次透过牺牲(献祭)来阻止模仿冲突的蔓延。当社会受到混乱的威胁时,他们会使用暴力来驱赶暴力。他们会驱逐或摧毁一个选定的个人或团体,而这个行为具有防止暴力行为蔓延的效果。吉拉尔将发生这样情况的过程称为替罪羊机制(scapegoat mechanism)。
他发现,替罪羊机制将所有人反对所有人的战争 ,转化为所有人反对一个人的战争。它带来暂时的平静,因为人们刚刚才将所有愤怒发泄在替罪羊身上,他们暂时忘记自己的模仿冲突。
吉拉尔认为这个过程是所有文化的基础。在我们周遭的体制和文化规范(尤其是像选举和死刑等神圣仪式),还有许多禁忌,都是为了遏止暴力而发展出来的机制。
《托拉》( Torah )记载了古代以色列的一种奇怪仪式。每年一次,在赎罪日庆典或赎罪日当天,人们把两只公山羊带到耶路撒冷的圣殿,以抽签方式决定哪一只山羊当祭品献给上帝,而哪一只会被送去给阿撒兹勒( Azazel ),也就是传说中居住在沙漠偏远地区的恶灵或恶魔。
大祭司会把手放在被送去阿撒兹勒的山羊头上,宣读以色列人的所有罪孽,并象征性地将罪转移到动物身上。祭司做了适当的祈祷后,人们把山羊赶到沙漠中,也就是阿撒兹勒那里,同时消去他们的罪孽。这只山羊就叫做替罪羊。
替罪羊的概念并非犹太人所独有。古希腊人也有自己的替罪羊仪式──只是它们牺牲的是人,而不是动物。遇到瘟疫和其他灾难时,希腊人会挑出一个代罪者,通常是处于社会边缘的人,如被抛弃的人、罪犯、奴隶或者被认为过于丑陋或畸形的人。
希腊文的「代罪者」( pharmakós )与英文的「药物」( pharmacy )相关。在古希腊,代罪者最初被视为对社区有害的人。人们认为他们必须摧毁或驱逐这个人来保护自己。除去代罪者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从这个意义上说,代罪者既是毒药,也是解药。
消灭代罪者是一个集体且匿名的过程,每个人都是受益者。谁应该对这场谋杀负责?每一个人,同时也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一个人会觉得自己应该负责,每个人都免除了内心的罪恶感;与此同时,整个团体都因为对某人施暴而受益,因此大家都免于遭受报复的威胁。
全体的暴力总是匿名的暴力。 行刑队员的枪有时候会装进一个空包弹,这样就没有人知道是不是自己开了致命的那一枪,也因此没有特定的人来承担罪责。
暴民会有心理安全感,就像行刑队一样。「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有责任」总是一种很好的防卫──至少对自己是这样。
暴民是一种超模仿生物体,当中的个体成员很容易失去个人主体性。 模仿传染摧毁了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性──尤其是他们欲望的差异。你参加集会时,一开始想要的是某样东西,而离开的时候,想要的却完全是别的东西。
群众心理与个人心理不同。想想在狂欢时跳舞的人们,他们在 DJ 或乐队的影响下,像是催眠般地摇摆自己的身体。1930 年代后期,逃离德国纳粹的作家埃利亚斯.卡内堤( Elias Canetti )于 1960 年首次出版他的代表作《群众与权力》( Crowds and Power ),在书中描述了这个现象。
「人一旦屈服于群众」卡内堤写道,「他便不再害怕它的触摸。理想情况下,所有人在那里都是平等的;彼此之间没有区别……突然间,仿佛一切都发生在同一个身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