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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聪明人」的傲慢
这个启发是由我的另外一个朋友引发的。这位朋友跟我学佛有一小段时间了。他经历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学佛的过程，这个过程在别人身上可能需要一年或者两年，在他的身上很快就呈现了。但这其实是我不希望看到的。
是什么样的过程呢？就是刚开始接触的时候他非常喜欢我，也喜欢我讲佛法。他从不太理解佛法，到我给他解释，再到他讲话越来越深刻（他特别会讲深刻的话），以至于他的那些话又会给他身边的人带来很大的帮助，这是好事。
越是聪明的人越会这样，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他就发现了佛法的精髓，不管他是偷的、是抢的、是骗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短短几个月当中，他发现了佛法的精髓，他能把佛法的精髓讲清楚。
但是接下来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就是追求佛法再也不是他人生的目标了。
他好像「过去」了。
你明白吗？他的人生可能追求过很多东西，在他能感受到自己「苦」的时候，佛法对他来说是重要的、是神奇的、是治愈的，他很庆幸这一生能在正确的时间遇到了佛法，这些都是好事。但是接下来，因为他太聪明了，或者说太有福报了，他学得很好，也很懂，然后他觉得佛法「就是这样」。他的人生好像已经经历过了。
我要说的是，你觉得佛法「就是这样」，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让你惊讶的东西。古代很多研究佛法的大师放在今天也是哲学家、思想家、演说家，但是他们在佛法面前非常的折服。
02 龙树取经的故事
园长讲一个龙树的传奇故事。
龙树生活在公元一世纪，是印度历史上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他有一项技能是过目不忘，而且修行什么都能立即修成。下面我要说的非常神话，你就半信半疑，把它当成历史和神话故事/寓言的结合。
历史上说，龙树很快就学会了印度的各种法术，其中有一种是隐身术。当他学会隐身术以后，就开始为非作歹，胡作非为。有一次他和几个练习了隐身术的狐朋狗友一起隐身，去皇宫里看美女，然后起了歹心。一段时间以后，宫女们怀孕了。
这让皇上和大臣百思不得其解，有一些懂行的人就告诉皇上说，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些会隐身术的人潜入皇宫，让宫女怀孕。皇上吓了一跳，心想如果我身边有一些隐身人，岂不是可以随时取我的性命了？所以皇上就让宫里的所有侍卫用刀在空中乱砍，结果真的砍死一个人。（这个故事有一点好笑，哈哈哈哈哈）
砍死一个人以后大家发现真有隐身人，因此全部警惕起来，开始科学的、高密度乱砍，结果所有的会隐身术的人都被砍死了，除了龙树本人。
为什么？因为龙树想到了一个办法，这些在空中乱砍的武士一定不敢接近国王，所以他躲在了国王的身后，这才并没有被砍死。但是他也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第一，他亲眼看见他的朋友被砍成一截一截；第二，他跟在国王的身边，必须屏住呼吸，不能喘气儿，他不能让别人发现。在这种受到极度惊吓的过程中，龙树发了一个愿说，「我一定要改邪归正，不能再干这种坏事。」然后龙树活了下来，逃离了皇宫。
要怎么改邪归正呢？有人告诉他说，你可以学佛法。然后龙树就去学佛法，因为他真的是太聪明了，很快就把佛教的书全都读完了（我们现在说的是公元一世纪，所以寓言故事实际上是说龙树读完了所有小乘的著作，除了《阿含经》以外，还包括那些小乘辩论的集锦，也就是各种论，各种《阿毗达摩》）。然后龙树学完这些东西以后，他就开始有点自满，他觉得「哎呀，佛法不就是那样吗！爷会了。」
于是他就去跟这些小乘的论师辩论，当然他每次都辩赢，人家也无话可说，他自己也很傲慢，非常的傲慢，他觉得这些东西不就是那样？佛法不就是那样？这个时候，一方面为了降服龙树，一方面也是全人类包括我们后世众生的福德已经到达顶峰。龙王出现了。
龙王邀请龙树去龙宫图书馆，说当年佛陀所讲的法，由于人世间的传播力度有限，所以人世间流传的只有一小部分，而大部分的佛法由龙王集结，放在龙宫的图书馆。
龙王很厉害，对吧？首先他得有一个语音转文字的设备，然后释迦牟尼佛49年讲法，他一字不落的录音转文字，并且全部打印出来了。所以图书馆有很多很多的佛经。这个龙宫图书馆有多大呢？故事里说，龙树骑了个马去看书，而且他没有办法看书，他只能看书的书名。比如《大般若经第一卷》、《大般若经第二卷》、《大般若经第三卷》……就这样，骑马看了三个月书名。
图片海印寺大藏经图书馆，藏有世界上古老著名的大藏经版本——高丽大藏经
当然，龙树一下子又被吓到了，他知道原来佛法是非常广大的，不是他的小心眼能够衡量得了的，于是他感到愧疚，也感到崇拜。然后就问龙王说：「我可不可以拿一点回去？」龙王说：「当然可以。」于是龙树就取出这些佛经，带回人间。
这就是龙树从龙宫图书馆取经的故事。甚至有考古学家认为龙树之所以叫龙树，就和这个故事有关。这个故事背后的道理园长一天一夜讲不完，我超喜欢这个故事。今天讲这个故事也只是想告诉大家，千万不要傲慢！佛法是学无止境的。
03 佛法绝不简单
此时此刻园长也向大家忏悔！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接受佛法，我总是耍一些小聪明，做一些小技巧，说一些比喻、夸张的话，总是想着「PUA」大家（哈哈哈）。总是希望大家能够接受佛法，给大家留下一个好印象，所以我做了很多的简化、提纯，把复杂的佛学道理用现代人的语言讲出来等等，但是每做一件这样的事情，我都需要忏悔。
从好的一方面来讲，我们的公众号、我们的课，是为了让大家更加容易地了解佛法，让大家不觉得佛法是迷信。就像前面说的，我们刻意要把释迦牟尼佛和他的「相对论」区分开，然后我们讲的是相对论的东西。我们要去宗教化，让更多的人接受（参看上一篇文章👉爱因斯坦神和他的相对论）。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这么做是错的，这么做是非常危险的，它让佛法本身的完备性、丰富性和浪漫的东西给流失掉了！这么做是不对的。
任何一个人，此时此刻如果你的心里觉得「佛法就那样」、「我懂了」或者「我懂了一部分」或者「我听园长的东西已经很久了，讲来讲去也就是那些东西。」（有人就直接告诉我觉得我每次讲课都一样，所以不来了）那么我要在这里道歉，我要忏悔！佛法绝对不是我讲得这么简单。
我真正要做的事情，仍然只是引荐（brief）大家接受佛法。但是你要明白，佛法是像大海一样深广的东西，不是你那一点点小小的智慧能够覆盖得了的。你学了Vipassana（内观），可以说我们需要「每日三省吾身」，你可以说「我们需要经常分析自己」。但你又要明白，这绝不仅仅只是一个技巧，你缺的绝对不是技巧，它并不是一个「每日三省吾身」的事儿，你需要的是什么？就是「每日三省吾身」的这个架构，它又有可能再升级。
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对于佛法这么一个汪洋大海来说，它是一个递增性循环。开始的时候你觉得你很痛苦，所以要来学佛（其实你真的应该珍惜当时的心态）然后你觉得很痛苦的一刹那，你觉得痛苦的心，实际上就是你的文殊菩萨，是你累生累世的老师。
你的老师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在你的心里种下一个种子，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你会因为「苦」而去寻求佛法。
接下来，你学得很好，然后你就说：「啊太棒了！」Aha Moment到了（产品经理的一个术语，表示惊喜），你因此得到了很多启示，你的人生从此不一样了！你得到了一种新的心态或者新的思考方式，或者你明白了新的真理，或者你在笔记本上写下了整整一页东西，你说：「让我消化一下！这些东西将对我的人生产生巨大的改变！」
好了，那么这个时候是什么呢？就是仁波切经常说的：「 You have a problem，I have a solution」的阶段。这个阶段是好的吗？真不见得是好。经历了这个阶段以后，也许有人这辈子再也不会回到佛法的道路上来了，因为他觉得你有一个Problem，我有一个Solution。这种人我见得太多了，真的是太多了。自己觉得自己很不错了。
当然你问他他也不会这么说，他会说：「我还需要修行，我还远远没有证悟，我还是很差的。」他虽然这么说，但是在另外一个方面又觉得佛法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可学的。「拜托你给我一些除了《金刚经》、《法华经》和《维摩诘经》以外的经好不好？」他还有这种想法。
刚才说的是大部分人，当他有一个Solution的时候，他由此沉沦下去了。但是有一部分人，他的福报非常之大，以至于人生中的某一天，他的福报又驱使他再度觉得痛苦又来了。我刚才说了，在你认识到痛苦的那一刻，并且你认为「只有佛法才能解决你的问题」的心，就是你累生累世的老师。好，你的老师用尽了洪荒之力，让你在此生第二次感受到了痛苦！太棒了，这个老师太厉害了。
这个时候，你又开始寻求佛法。但是我们依然不知道结果会怎样，依然有一种可能是你再度学习了更多的佛法，例如上一次老师Invoke（唤起）了你的好奇心、决心、信心、勇气之后，你学习了大乘的显宗的一些教法，很多年以后，当你的老师（也就是知「苦」的心）再度引发你追求、接触了密宗的修法。然后又怎样呢？然后你会觉得密宗的Solution更多，你面对这些Problem找到了更多的Solution。
前面是「You have a problem，I have a solution」，现在是「you have a problem，I have many enough solutions！」这个时候你的人生彻底完了。你的老师也救不了你了，你的老师就那么大功力已经全发给你了。
我经常在反思。这样的师兄很聪明，有时候他比我看到的那些常年跟随在大上师身边的人都要聪明很多。他很有悟性，能很快Get到什么是大乘什么是小乘，什么是苦、空、无常、无我。
但就是因为他很快能Get到这些东西的点，所以觉得「佛法就是那样，我玩过了，我玩明白了，我的人生过了这个阶段，我现在的心理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已经不再追求这个了，已经去宗教化了，所有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我真的好怕这样。
不是怕和他们辩论，不是怕和他们正面交锋，我就是觉得这个时候我宁愿看到一个拜倒在佛像底下，痛哭流涕久久不能起身的人，也好过一个他觉得「佛法我懂了」的人。
04 珍贵的「不满足感」
这也呼应了前面说的话题，一个懂了相对论又傲慢的人。但是佛法终究和物理学不一样，物理学不是你跟你的自我进行斗争的学科，如果你现在学的是一个和自我斗争的学科，那你是不是彻彻底底的败下阵来了？
你永远是自我的奴隶，并且你发现不了，为什么？因为你觉得我讲的佛法你已经听过了，你已经懂了，你已经明白了。这是非常危险的，同时也让我觉得非常的心痛，非常的有挑战。
我脑子里总在想这些事情。这些师兄他们很厉害，他们比我还厉害。说实话，我一直对自己的认知都是那种各方面非常平庸的人，绝对不是凡尔赛。但肯定有一些东西（由于时空错位的关系）会让人觉得我很突出，比如说学编程这件事，我确实做得比很多人好，那是因为你只看到那些人，你只跟那些人比较，如果你现在立即换一个圈子，你马上会觉得园长的编程能力也就那样。总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但是我经常遇到一些人，就觉得这个人比我聪明，这个人比我想问题更深入，有更多的哲学训练，或者有更多的心理学训练。我有时候真觉得，他讲佛法一定比我讲得好。真心的告诉大家，我经常在别人身上看到那么一刹那间，觉得这个人将来讲佛法一定讲的比我好。
但是，没多久我就会发现，他满足了（但我不满足）！有一句歌词就是这么唱的：他满足了我不满足~~我为什么那么辛苦？（小编注：此处园长开始高歌，时间节点：28:46，欢迎收听）
他好像找到了问题的答案，但我好像还是没有找到问题的答案。
包括我小时候玩编程的时候，也发现有一些智商比我高很多，可能还在外面学了一些别的编程课，或者父母是高知其中一个也会编程的。总之这个孩子一来就光彩夺目。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水平，所以我会学得慢一点，我做事情会慢一点。但是真的会有一种不满足，觉得那个东西为什么我搞不懂？我就一定要把它搞懂。
所以我在学编程竞赛的阶段，曾经干过一件事情，就是一道题我做了整整半年时间。那半年里我每见一个人就问：「你会吗？」如果他说：「我会。」我就说：「你赶紧讲一遍给我听。」（玩编程的人可能都知道，叫八皇后问题）我不停地问，半年以后人家说：「哎呀！你怎么还在问这个问题啊，这个不是上个学期就搞完了吗？」
有一天我突然 Get到了八皇后问题的点，从那以后，我就变成了合肥市参加编程竞赛的小集训队里的隐形第一名。其实我是比所有人的理解都更深刻的，但是老师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后面在参加竞赛的时候，大家才发现，我靠！我们大家都认为他是倒数第一，他连八皇后都搞了半年才懂，但没想到现在他是第一。
我人生中发生过好几次这样的事情。对于这种精神的追求，或者对于这种未知的东西，我总是有一种不满足感。这种不满足感也许是我的前世的老师们用洪荒之力在我心中种下的，以至于这种不满足感驱使我这辈子不会离开佛法，不会有那种极度傲慢的时刻：觉得佛法就这样，佛法我懂了，不会的。
每当我有一点点小小的满意的时候，我其实都会有一种忏悔的心，惭愧的心。这种东西就是我们以前说什么虔敬心啊，我发现这些话题我永远都觉得讲的不够。
我们可以在《金刚经》的课或者在中观的课上大谈特谈哲学。那是因为我们的听众喜欢。我们在公众号上面发哲学的思辨的话题，就眼睁睁看着数字往上涨，那是因为大家喜欢去宗教化，大家喜欢不入坑。
但是真正能帮助你脱离痛苦的，是你必须首先折服。
Ok，这就是今天要讲的全部内容。
因为我看到身边跟我学佛的师兄，他们的傲慢，他们的不折服，他们的满足，他们的成就，他们的Solution，让我真的觉得，一方面我不知道该怎么随喜他们，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我必须站出来讲这些话，非常刺耳。希望你们能听得进去，我甚至没有办法对某个师兄单独说，我没有办法仔细地去告诉他这件事情，那样他会更不接受，我想说我没有放弃过他，但我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